2015年底的那天晚上，老石约我到他家中。他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伴着满屋子的香烟气味，让我现在还记忆犹新。

老石是我们单位的驾驶员，我俩关系不错，他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跟我说。“给领导开了这么多年车，原以为是个铁饭碗，没想到都这把年纪了还会下岗，我现在连烟都抽不起了。”那天，48岁的老石刚拿到我们局的解聘通知书。

当时，我市正在大刀阔斧地进行公车改革，机关和事业单位一辆公车也不允许配备，老石开了多年的“帕萨特”也被收回。无车可开，又别无所长，老石从单位拿到了一笔解约补贴，成了一个“待业中年”。

“我真是想不通，干嘛要搞车改。就算要搞，不买新车也就是了，为什么要一刀切？”整个晚上，老石都是满满的怨气，我跟他说了很多车改的政策和道理，他都听不进去。

其实前些年，老石还是过了一段好日子的。他年轻时当过汽车兵，在大家都不会开车的年代，就已经是一个技术过硬的老司机，30多岁时到我们局来给领导开车。以前的老石，每天只要负责接送领导，工作轻松，去过的好地方、吃过的好东西、见过的大人物都比我多，人家给领导送点什么礼品，一般也不会少了他那一份。那段时期，老石经常抽着“中华”烟对我说“别看我工资才2000多，日子可比你过得好”，还会向我透露哪些会所的老板、哪些单位的负责人是他的“兄弟”，一副得意的样子。

十八大后，中央八项规定落地生根，“四风”现象得到有效遏制，很多地方领导不能去，公车也不能去，因此老石的变化也随之悄然发生。他经常坐在办公室里，整天接不到一次出车任务，那段时间，他抽的烟都下了一个档次。不过老石是个聪明人，又想到了一个“生财之路”。“我认识几个会所老板，只要跟他们说一声，打个代驾广告，一晚上接两三单就能赚几百块钱。”

说做就做，老石白天上班时没精打采，一到快下班了就精神抖擞。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预想的那样。“现在会所生意怎么这么差，根本没几桌客人，就算不允许公款吃喝，那自费聚餐、商务宴请怎么也没有了？”这个问题还没想通，我市就启动了会所整治行动，一大批会所被关闭，老石的“财路”彻底断了。直到2015年底公车改革，他终于丢掉了“铁饭碗”。在他失业的那天晚上，我陪他坐了很久，可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。后来，因工作繁忙，我很长时间没见到老石。

再次见到他，已经是2017年了。有一次我下班打“滴滴快车”回家，上了车后一看，驾驶员竟然是老石。他穿得朴素整洁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。“你现在干这个了？”我不禁有些吃惊。

“对啊，我这人你知道，别的不会，开车还是一把好手，现在公车不能私用，下班高峰期机关单位门口有的是打车的人，还有一些熟客要跟我预约，生意做都做不完。另外，以前我脑子不灵光，总去会所跑生意，现在谁还去会所啊，其实一般的平价饭店门口还是有不少单子可接。”

“那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？”故人相逢，分外亲切，我给老石递了一支烟。“好的话一天4、5百，差一点也有3百，还有周末我也做陪驾陪练，一个月总有1万多吧。哦，现在我不抽烟了，要保持车内清洁，不然顾客给我差评。”

老石精神焕发，说起话来滔滔不绝：“以前我是白天混钟点，晚上跟着领导蹭面子，现在靠本事挣钱，今年我50岁，算是找到了二次创业的好路子。”

平时我们市交通拥堵，上下班高峰期尤其严重。也不知为何，那一天晚上，路途十分顺畅，我坐着老石的车，听着他讲述自己的变化，我们俩仿佛一起在时代进步的康庄大道上快速前行。（上城区清波街道纪工委副书记  周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