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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州:青山英气赖忠魂
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      发布时间:2015-03-23 10:36:50

  北宋时,苏轼在杭州望湖楼醉书七绝说:“献花游女木兰桡,细雨斜风湿翠翘。无限芳洲生杜若,吴儿不识楚辞招。”他感叹西子湖之美过于轻浮空灵,西子湖的女儿不懂得潇湘云水的沉郁苍茫。可是几百年后,柳如是游西湖,写完了《西泠》十首、《西湖八绝句》之后,又写下了《岳武穆祠》,一开口就气象不凡:“钱塘曾作帝王州,武穆遗坟在此丘。”这位举步轻摇的小妇唱出了如此富于楚辞声调的歌吟,“当年宫馆连胡骑,此夜苍茫接戍楼”。可见,因为有了岳王庙,美丽的西子湖多了几分慷慨悲歌、金戈铁马,杭州的文化生命越发成熟长大了。

  柳如是压根也想不到,西子湖畔除了岳飞的坟丘,还掩埋了于谦、张苍水、秋瑾的骨殖……尤其是岳飞、于谦、张苍水,后人将他们并称为“西湖三杰”。袁子才的《绝句》说得明白晓畅:“江山也要伟人扶,神化丹青即画图。赖有岳于双少保,人间始觉重西湖。”清代吴鼎元作《南屏山谒张忠烈公墓》写道:“君不见西泠桥边岳武穆,八盘岭下于忠肃,一片孤忠两地同,与公鼎峙成三足。”

  确实,民族的浩然正气流行,添得西子湖畔的山川多少英气?又反衬出历代醉生梦死的生命是那样的琐屑无聊。当我们今天在西子湖畔感悟历史深处活的精神生命的存在,体会历史赋予后人一种心灵的感悟,又怎不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别样的情怀?

  清白人生

  岳飞对于杭州,对于后人的意义首先在于精忠报国、清白一生。

  岳飞,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。作为南宋最杰出的军队统帅,他以“收复失地、光复中原”为己任,他以身作则,统帅的“岳家军”赏罚分明,纪律严整,号称“冻杀不拆屋,饿杀不打掳”,以至于金人流传有“撼山易,撼岳家军难”的哀叹。他率领“岳家军”同金军进行了大小数百次战斗,所向披靡。他手握重兵,然而在朝廷高压钳制之下,仍不得不下令班师。最终因为宋高宗、秦桧一意求和,以十二道“金字牌”下令退兵。在宋金议和过程中,岳飞遭受秦桧、张俊等人的诬陷,被捕入狱,后以“莫须有”的“谋反”罪名被杀害。

  “莫须有”一罪,正印证了岳飞的清白。在岳飞身上,清白体现为一种大无畏、一种正气、一种报国无所求的气概。

  清白,在于谦身上则作了另一种诠释,那就是人生要永留清白的操守。

  于谦,字廷益,明代钱塘(今杭州)人。正统十四年,蒙古瓦剌部围攻北京,在国家危难之际,于谦任兵部尚书,主持军事,成为“救时宰相”。此后一直主持朝政,直至天顺元年“夺门之变”后被害。

  于谦曾经在16岁那年,写下了脍炙人口的《石灰吟》:“千锤万凿出深山,烈火焚烧若等闲。粉骨碎身浑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

  这首诗成了于谦一生的写照,也反映了他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和大无畏的凛然正气。于谦居官三十五年,一直兢兢业业,不贪私利,将一世清白留在了人间。

  相对于岳飞和于谦,张苍水并不为更多人所知。他一生的行迹与两位先辈比,同样彪炳日月。

  张煌言,号苍水,崇祯时举人,官至南明兵部尚书。1645年,清军攻克南京,张苍水起兵抗清,亲率部队连下安徽二十余城,后清兵攻入浙东,明军溃败,张煌言退居浙江,以浙江舟山为根据地,继续抗清。他数次率兵北伐,均未成功,当意识到大势已去,于是,解散部队,自己则隐居南田,准备伺机再起。不久,因叛徒出卖,为清军所俘。尽管清廷许以高官厚禄,但张苍水宁死不屈,大义凛然,在杭州慷慨悲歌,从容就义。他的绝笔诗《入武林》写道:“国破家亡欲何之?西子湖头有我师。日月双悬于氏墓,乾坤半壁岳家祠。惭将赤手分三席,拟为丹心借一枝。他日素车东浙路,怒涛岂必属鸱夷。”赤子情怀与民族气节溢于言表。

  为民情怀

  有人说,如果西湖的蒙蒙烟雨、苍翠万状之中,没有了青山埋忠骨的“西湖三杰”,就好比《四库全书》只剩残诗零句,而缺少了经史典籍;好比空山古寺里只剩青烟木鱼,而听不到晨钟暮鼓;好比中国的历史只剩下六朝五代,而没有了先秦两汉。是啊,正因为这些忠烈,杭州西湖有了厚重的基础,这种厚重在于为西湖的旖旎风光注入了刚健的因子,其中既有爱国、正义之壮举,也有清廉、为民之情怀。

  看看岳飞的清廉之举。有次,妻子李氏穿了件绸衣,岳飞便道:“皇后与众王妃在北方过着艰苦的生活,你既然与我同甘共苦,就不要穿这么好的衣服了。”自此李氏终生不着绫罗。岳飞一直住茅屋军帐,与士卒同甘共苦,高宗曾要在杭州为岳飞建豪宅,岳飞辞谢说:“北虏未灭,臣何以家为?”史书记载:“(岳飞)乐施踈财,不殖资产,不计生事有无。所得锡赉,率以激犒将士,兵食不给,则资粮于私廪。”

  岳飞不仅清廉,还有一颗爱民的赤子情怀。虔城百姓暴乱时曾惊扰孟太后车驾,被岳飞平定后,高宗密旨屠城,岳飞冒险屡次求情,保全了一城老小。“冻杀不拆屋,饿杀不打掳”,是岳家军的口号,也是真实的写照。损坏庄稼,妨碍农作,买卖不公……斩!所以岳家军所到之处,民众无不欢欣围观,“举手加额,感慕至泣”。

  岳飞和岳家军的爱民情怀,赢得了百姓拥戴。同样,于谦、张苍水也有一样的民众情怀。

  于谦心忧黎民百姓,他的诗《春水》和《咏煤炭》各有两句表达了他的心迹:“安得天瓢都挽取,化为甘露润苍生”、“但愿苍生俱饱暖,不辞辛苦出山林”。

  宣德二年,于谦奉命巡按江西,平反了数百件冤狱。以后十余年间,又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御史的身份,巡抚山西、河南,深入民间察访,惩治贪官,严惩特殊贪腐分子;兴修水利,改良农事,创“平仓”、“义仓”储粮,以备荒年赈灾;设“惠民药局”,救治百姓疾病。河南靠近黄河的地方,常因水涨冲毁堤岸,于谦命令加厚防护堤,计里数设置亭,亭有亭长,负责督促修缮堤岸。百姓爱戴于谦,称他为“于青天”。

  在浙江,张苍水当年筑就的海塘,有不少仍保存完好,老百姓为了纪念张苍水,就把这条海塘叫做“煌言塘”。张苍水在筑海堤的碑记中写出了自己的真心话:“国事固沧桑矣,而民事宁可缓乎!且山头地势污下,洪涛喷薄,无论阡陌巨浸,即庐舍亦荡漾波涛中,倘不急为修缮,民其不为鱼乎?”国事固然急迫,民生更加紧迫,老百姓还是要过日子的,抗清为什么,不就为了老百姓能过上个安稳的日子吗?当大业遥不可及时,还是做点实事造福乡里好!一片实在、朴素的赤子情怀呼之欲出!

  一心为民和百姓拥戴是双向的,也正因为张苍水为百姓着想,张苍水和他的义军也得到群众支持,否则,在清政府施行“海禁”的政策下,没有百姓的支持,张苍水要获得陆地的物资供给是难以想象的。对百姓的支持,张苍水写道:“虚名浪说逐群雄,垂翅何心得楚弓?每把金鱼羞父老,岂应竹马笑儿童。衣冠不改秦时俗,鸡黍相遗晋代风。正觉渔樵多厚道,不将白眼看途穷。”

  魂归西子

  三位统帅,分列于不同时代,却有着共同的情怀;三位英烈,不同的人生经历,放射的却是相同的光芒。如果故事终结于此,还称不上是个美丽悲壮的传奇,让人惊奇的是他们在西子湖畔不期然的相遇,殊途同归的过程却又再次印证出后人对三位忠烈的敬仰与缅怀。

  明景泰八年,代宗病重不能临朝,英宗乘机复辟,废代宗为王,以“不杀于谦,此举为无名”为由杀害于谦。于谦死前,大学士王文不甘枉死而力辩,于谦笑着说:“亨等意耳,辩何益?”泰然视死如归。于谦的死讯传出后,天下皆哭,“当时莫不称冤”。

  当初岳飞被诬遭杀,尸骨弃于钱塘门外瓦石杂丛之间,一轮孤月照见,几个狱卒,偷偷祭酒安葬忠臣于九曲丛祠,正是那天夜里的苍茫月色,离离荒草,才有今天的日月经天,青松匝地。

  于谦的遗骨像岳飞一样,被人偷偷地保护起来,然后转移到杭州,大约是在两年后归葬三台山。八年后,新皇帝登位,于谦被平反谥“忠肃”。历史总算明确,他“忠”的是社稷,不是一“人”。

  自古忠烈多磨难。令人唏嘘的是,张苍水的经历与岳飞、于谦如出一辙。

  传说,在张苍水被押赴杭城的路上,有一位僧人掷瓦于他,瓦片上包裹一张诗笺,诗曰:“此行莫作黄冠想,静听先生正气歌”。最终,张苍水以他45岁生命的终结,书写了这曲正气歌。真实的情况是,张苍水被俘后,一路上,清朝官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——劝降。可张苍水或冷言以对“但期速死而已”,或以手指心,说“煌言只有此耳,无他言”。被杀后,眼看英雄身后竟要抛尸旷野,有西湖白莲洲留锡庵僧人超直,又称为石和尚,钦佩张苍水的高风亮节,冒着杀身之险挺身而出,治办棺木收殓了英雄遗骨,暂厝宝石山僧舍。随即,又在别人资助下,在南屏山北麓觅地为张苍水建坟安葬,请曾与张苍水一起在浙东抗清的战友、义不仕清的大学者黄宗羲撰写了《张公墓志铭》。建坟后,为避清廷耳目,称之为“王先生葬处”。墓前仅草草立一碑石,石上题“王先生墓”。此后清康熙、雍正两朝的七十余年中,墓名一直这样称呼,墓的外观也一直保持普通百姓墓葬的面貌,甚至常年埋没蒿莱,荒僻难寻,以致若干年后,黄宗羲前来凭吊忠魂,到了南屏山下寻寻觅觅好长时间,才找到张墓。事后,黄宗羲在《寻张司马墓》一诗中写道:“夜台不敢留真姓,萍梗还来酹晚鸦。”直到清乾隆初年,满清统治已相当稳固,政治迫害代之以笼络人心,杭州一位叫吴乾阳的道士,筹资重修张苍水墓,著名学者全祖望撰写《明故权兵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鄞张公神道碑铭》,详述了张苍水一生经历,誉之为“啼鹃带血归南屏”。

  民族英雄的个体生命代表着整个民族的尊严,中华民族能繁衍不息,中华文化能长盛不衰,正是由于一代又一代这样的民族脊梁的支撑。美丽的西子湖畔,也正因为有了这些英雄的长眠,构筑起精神的丰碑。“梦里相逢西子湖,谁知梦醒却模糊。高坟武穆连忠肃,添得新祠一座无?”张苍水这首诗,说的是岳飞、于谦精神对他的影响,而岳飞、于谦的精神在他身上确实又得到了延续……

  精神的高地,也正有赖于这种传承,依赖于精神之光不灭!(王友良)